2020-05-12 Namjoon 01.jpg

 

 

“從首爾飛至濟州島的A350客機中的寄艙行李將運至機場内,請乘客們耐心等候,不便之處敬請見諒。” 

偌大的機場人來人往,某一處運輸寄艙行李的行李提領區站滿了乘客,乘客們臉上大多都寫滿各種不耐煩,機場的廣播猶如大熱天的一場及時雨,澆熄乘客們在等候的流逝時間中所產生出的慍怒和被磨除的耐心,被年幼的孩子拉著手、遭到孩子反覆問及什麽時候才能離開機場的父母們終於得以給孩子們一個答覆;其他乘客們則是舒心地對身邊有著共感的乘客展開笑容,繼續雙手抱胸等候自己的行李到來。

“努那,你到了嗎?機場大門這裡不能停車,我先把車子放到停車場才過去接你,你現在在哪裡?” 

一個身穿白色露肩吊帶上衣外搭黑紅色格子襯衫和淺藍色牛仔高腰短褲、背上背著卡其色旅客背囊的長髮女生彷彿跟這些乘客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雖然搭上同一班機的她也在等候自己的行李,但她一點都沒有露出不悅之色,從容不迫地站在一旁看著一個個躺在運輸帶上徐徐運來的行李箱,在感應到手機震動後接聽了電話。

“你先停放車子吧,慢慢來,我還等著行李,大概二十分鐘後會到機場大廳。” 手機另一處的那個人問她在哪裡,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不急不徐地回覆了電話另一處的那個人。

她挂掉電話,將手機放進褲袋中,繼續等待行李的到來,所幸行李很快就到了,她提起自己沉甸甸的行李箱,邁開脚步趕緊移步至機場大廳。

“努那!” 

剛踏入機場大廳,不遠處就有個身材高大、皮膚有些黝黑和國字臉上綻放陽光笑容的男孩向她用力揮手,一見到她就隨即扯開嗓子喊住了她,她清純中帶有一絲冷意的臉蛋兒淡淡地勾勒出似有似無的笑意,穿著休閑鞋的那雙筆直修長雙腿禁不住加快脚步向著那男孩趨前,她來到他面前將手上的行李箱推至他面前暗示他幫自己拎行李,那男孩卻興奮地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裡,無視她的要求。

“好久不見,婇璟啊。” 那男孩在大庭廣衆下緊抱著她,這次他不再稱呼她為‘努那’, 而是直接稱呼她的名字。

“呀朴河民,爲什麽對我説話時都不用敬語,而且還這麽直接地叫我的名字。” 申婇璟對於眼前的男孩好笑又好氣地輕拍他的背脊,禮貌上她給他個擁抱,他鬆開她後調皮地對她眨了眨眼吐舌,她抿著雙唇無奈地伸手揉了揉他那頭如鳥窩般的深棕色捲髮。“等很久了嗎?對不起。”

朴河民是從小就和她一同在同一個社區長大的孩子,稱得上是情同手足的青梅竹馬吧,年紀比她小一歲的他從小就愛圍繞在她身邊,經常 ‘努那、努那’ 地聲聲呼喚著她。

這次也不例外,他大學剛畢業不久就到申婇璟的舅舅和舅母在濟州島所經營的民宿工作,得知從中學時期就開始待在首爾至現在已就職的申婇璟要到濟州島這裡一趟,他便自告奮勇地向她提出要到機場接她的提議,如同他和她小時候在一塊兒時一樣,不管怎麽樣都喜歡繞在她身邊。

“先上車休息吧,行李我來放就好了。” 朴河民和申婇璟來到機場的地下停車場,打開后車廂的他示意她先上車休息,他一口氣舉起笨重的行李箱放到后車廂,車子因突然承受一股莫大的重力而稍微沉了下去,他感受到行李有多重時似乎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卻又説不上是什麽不對勁,他將后車廂關上後趕緊蹬上駕駛座啓動車子引擎。

“新車嗎?” 申婇璟好久都沒到濟州島了,距離上次來這裡都是因爲參加舅舅的婚禮,眨眼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因此她不知道朴河民換了一輛新車也是正常之事。

“不是什麽新車,只是一輛二手車,我都翻新了所以看起來像一輛新車。” 朴河民對她微笑解釋,車子引擎發出嗒嗒聲後才得以啓動。“在濟州島不需要一輛很好的車子,不像在首爾。對了,你這次會在濟州島待多久?你的行李箱還蠻重的,看來是會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呢。”

“嗯 ...... 我會在這裡待上一年。” 申婇璟百般無聊地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滑動自己那早已沒什麽動靜更新的社交網絡,朴河民啓動車子後將車子駛離停車場,滑動手機熒幕好幾分鐘後的她將手機重新放進褲袋中,雙眼投放至車窗外的每一幕風景,機場外依舊是旅客們人頭攢動的場景,她心想,這裡還真不愧是國内的著名旅游勝地呢。

“一年?那你的工作怎麽辦?就這樣離開首爾一年嗎?” 

朴河民詫異地瞠目結舌,他當下有些無法理解她的做法,好不容易在網絡媒體公司中熬出一片天的她竟然放棄了自己的高薪工作,將首爾的一切都抛下獨自來到濟州島,這跟當年他所認識的、總是對生活和未來都小心翼翼深怕失敗或失去的她截然不同,他握著駕駛盤想要看透她無表情臉容下的各種心情,她卻別過臉只讓他看見自己的側臉。

“我遞辭職信了。雖然我的上司說她已經攔下我的辭職信,還説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回去上班,但我想我應該不會回去了吧。” 車窗外的風景隨著車速迅速在她眼前掠過,她心不在焉地托腮望著窗外,逐漸失焦的深沉雙眸讓他無法看透她心底的種種思緒。“我就是想要休息一下,沒事的。”

“真的沒事嗎?” 朴河民駛著車子嘀咕一句,他知道她不喜歡別人對自己不願多提的事繼續追問下去,只好將嘴邊的話語都吞進肚子不發一語。“你先睡一會兒吧,從這裡到叔叔阿姨他們的民宿還有好一段時間。”

窗外的景色不再是高樓大廈、擁擠繁忙的馬路交通,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并列在路肩上的椰樹和青葱綠郁的自然美景,她搖下車窗讓清涼的海風習習吹拂自己的臉蛋兒,從首爾到這裡的鬱結心情才得以稍微被撫平。

申婇璟深呼吸吐了一口氣,她閉上雙眼讓思緒放空,車子的前進駛動如同是促使她進入夢鄉的搖籃,她就這麽傾側著腦袋入睡了。

 

 

“你的憂鬱症越來越嚴重了,我建議你如果經濟情況許可,最好先暫時休息。”

從最初不怎麽影響生活、與他人站在一起看起來還是無異的輕鬱症至開始逐漸影響生活的憂鬱症,申婇璟的人生就如產生了巨大的蛻變,她因開始不能正常度過日常生活、不知爲何就這麽莫名墮入憂鬱陰霾的情緒而再次拜訪心理醫生,這次醫生給她的建議不如最初那般樂觀,不再是最初告訴她只要作出適當的心理調適和準時吃藥就能康復的建議,而是讓她休息。

休息這詞,聽起來好像挺輕鬆的,但她實在不懂,到底休息會是怎麽樣的。

“我所謂的休息,不是讓你一個星期工作五天後在周末中休息的休息,而是乾脆先停下脚步好好讓自己休息。如同擺鐘一樣,擺鐘也會搖擺至一定的時間就會停下,你也一樣,太累了就需要暫時放手,就當作是暫時讓自己喘喘氣也好。” 

心理醫生雙手交叉合十、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起初的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建議,好不容易得到升職加薪的機會,好不容易生活上的脚步都慢慢好起來了,但現在大腦上、心理和情緒上卻不許可自己終於可以嘗到熬出一片天的甜頭,它需要休息,它需要停下,心理醫生那溫和的勸告在她耳裡竟然變得如此逆耳、如此違心。

“是不是我準時吃藥就會好起來?是這樣對吧?我現在真的不能停下,那份工作好不容易做好了,人際關係上的相處也沒有當初所想的那麽艱難了 ...... ” 她喃喃自語中,明明自己感覺已經好起來了,但行動卻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這樣吧,你現在呢,處於一個把自己當作是充氣球的情況,充氣球不斷充氣,而你這顆充氣球充氣得快要爆炸了。在爆炸前,何不讓自己先停下來呢?” 心理醫生握住她的手,她感覺到心理醫生的手軟綿綿的就如棉花糖裹著自己的手一樣,她下意識擡眸對上心理醫生的雙眼,心理醫生耐心地教導她如何放手的動作,那動作看起來多麽輕而易舉,在她心上這動作卻反映著有多麽艱難。

“像這樣握著拳頭,這拳頭,只要你願意放開,指尖就不會因捉得太緊而發紅。別擔心,就像當初我跟你説的,憂鬱症就像人偶爾會有感冒一樣,你現在是大腦感冒了,放寬心去休息吧。” 

每當病情嚴重得超出她的負荷,心理醫生對她的勸告就會如警鐘般在她耳邊響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該休息時就該讓自己休息。

可心理醫生不斷重提的休息,并不是所謂的暫時休息,而是讓自己放開所有,讓自己好好在一段時間中暫停脚步。

那時的她并沒有完全聽從醫生的勸告,要她霎時放棄所有對她而言還是很難的一件事,無論是自己的事業,還是在首爾辛辛苦苦熬回來的好日子,都是她不願輕易放棄的。

“我們 ...... 分手吧。我沒辦法跟一個患有憂鬱症的人繼續相處下去,我會很辛苦、很累 ...... 無時無刻都要照顧你的情緒,我崩潰的時候誰來照顧我的情緒 ...... 再繼續跟你交往下去,我覺得我會瘋掉。 ” 

前男友狠心地對她提分手的畫面仍在申婇璟腦海中歷歷在目,那抛下一句説分手、說與她相處得很辛苦的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的畫面清晰得如同已把這深刻的痛楚刻在她的骨子上,疼得不管她多麽不願意想起卻還是會想起,逼迫她面對説著他有多愛她、他願意陪她度過這一切的情話已是昨日逝去的情話。

當她還在為自己患有憂鬱症導致這段感情破裂而自責時,所有都來得那麽恰逢其時,申婇璟撞見自己仍念念不忘的那個他摟著另一個女孩,在大街上毫不掩飾地卿卿我我。

申婇璟反覆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才會落得如斯田地,沒有人能夠給她一個答案,甚至這道疑問可能永遠都不會得到答案,她看著自己手腕上一道道已結痂的刀疤,腦海中浮現各種人生中大小事的畫面,她決定再次用另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痛楚,決定永遠都不再醒來,與這世界訣別。

瀕臨生死邊緣的那一刻,申婇璟在醫院中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看見她醒過來眼淚就決堤得無法控制的父母,她第一次聽見自己的父母親口說他們都愛她,第一次聽見他們說只要她快樂健康就好,第一次聽見他們說不管她想做什麽都會支持她。

於是她決定遞上辭職信,決心抛開首爾的一切,去一個能讓自己身心放鬆的地方,就當作去充電也好,就當作做好隨時重新開機的準備也好,她終於肯放過自己了。

彷若經歷了一場噩夢,現在她終於從噩夢中蘇醒,將一切都歸回至原點,重新開始。

申婇璟在車上醒了過來,車子還駛在濟州島的路上,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揉起睡眼惺忪,眼神迷茫地將視綫投放至沿途上的窗外風景,一路上都能隨處可見那傳説中摸一摸就能帶來好運的石刻石頭爺爺。

“叮咚!” 

擱在褲袋中的手機冷不防響起提示音,申婇璟掏出手機查看信息,發現是部落格帳號發來的留言提示。

“您的部落格有一則訪客留言。”

嗯?

申婇璟錯愕數秒,指尖半懸於空中猶豫該不該點擊該留言,打從她在工作事務上特別繁忙後就沒有抽空更新部落格中的文章了,平常她的部落格也不多讀者或沒什麽讀者會給自己留言,因此對於這樣的情況,她還是乍驚乍喜的。

“您好,我是您部落格的讀者。我想請問您最近爲什麽沒再更新部落格 ...... 沒有催促您更新部落格的意思,純粹想知道您好不好。”

是一則來自名爲 ‘Runch Randa’ 網友的留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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