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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你送給婇璟的東西,對吧?”
申婇璟的母親雙手交叉抱胸地把一個紙皮箱推至金南俊面前,渾身貴婦的高貴氣質搭配她那張不可一世的表情讓她看起來格外嚴肅、不可侵犯,不管是對金南俊説話的語氣還是打量眼前的金南俊的眼神都是如此冷冰冰的,眼前的金南俊根本就不入她眼,甚至令她感到憎恨厭惡,現在的她根本就不想看到這個害她女兒躺在床上醒不來的人。
金南俊沒有立即點頭,他默默地看著那紙皮箱被推送至自己面前,紙皮箱裡全是金南俊和申婇璟交往時他送她的禮物,但紙皮箱裡有一本筆記本,他認得那是申婇璟的日記。
“這個不是我送的,是她的日記。”
金南俊從紙皮箱中的雜物抽出那本筆記本,那是牛皮筆記本,裡面記載的全是申婇璟的生活點滴,包括他和她之間的美好回憶。
“我不想見到這本日記,只要和你有關的東西,我都不想見到。這些東西我現在把它們交給你,你要怎麽處置它們是你的事,我希望它們從此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對了,還有一些你送她的東西,我燒掉了。”
“永遠滾出她的世界,她不需要你,現在不需要,將來也不會需要。”
申婇璟的母親把想説的話都説完後就離開咖啡館了,她急匆匆拉開咖啡館的門踏出咖啡館,司機先生把名貴的黑色轎車停泊在咖啡館前,她踩著擦得發亮的皮質高跟鞋走到車門前,司機先生趕緊下車打開門恭迎她上車,兩人蹬上車子後,車子隨即在咖啡館前消失,呼嘯而去。
金南俊看著那紙皮箱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他只好勉爲其難暫時將那紙皮箱扛回住滿男生、空間小得連轉身都有難度的宿舍。
“金南俊,你的東西能不能別亂丟?這箱子有夠礙位子的。”
紙皮箱剛搬到宿舍時,金南俊實在不知如何處理,宿舍的空間有限,每個人都有自己置放私人物品的位置,那個時候他只好厚著臉皮把紙皮箱擱在宿舍臥室的門口旁邊,那紙皮箱時不時就會被其他練習生踢到或是絆倒他人,某天閔玧其終於受不了了只好開聲責備金南俊,拜托他把那該死的紙皮箱收好。
“不知道要放哪兒。”
其實後來金南俊不是不知道要放哪兒,他曾想過把這充滿回憶的紙皮箱搬回到老家安頓好,但他就是想把珍貴的人所留下的東西都留在身邊能夠讓他隨時看見,卻又不想直接面對那些東西免得睹物思人或是繼續沉浸在虧欠愧疚的心情中,他只好放在隨時都能看一眼卻又不會太顯眼的地方,偶爾看一眼,就如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和回憶,深深地藏在他心中的某處角落,偶爾看一眼,偶爾懷念。
他是害她變成那個樣子的人,無論他多想她,他都沒有權利光明正大地說自己還喜歡她,更沒有光明正大難過的權利。
於是,拼出道成偶像變成他首要的人生目標,他和她之間的兒女私情需要暫時葬於心中。
“什麽叫 ‘不知道要放哪兒’ ?你放在這裡就很阻礙位子啊,今早柾國還被這個箱子絆倒,你最好趕快把它清理了。” 閔玧其瞄一眼那紙皮箱内的東西,任何事都逃不過閔玧其的法眼,他第一眼就看見紙皮箱内有一張金南俊和某個女生睡在一起的合照,他瞬間會意了什麽,又開口囁嚅幾句。“別想了,沒有人生是完美的,人生都是有得必有失。”
人生都是有得必有失 ...... 所以老天爺才會選擇跟他開個玩笑,用她的半條人命換他的夢想?
金南俊不太懂,他不是不懂人生總是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他只是不懂爲什麽自己的夢想必須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而那代價竟是自己傷害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她。
“當練習生很辛苦吧?你慢慢吃,不會有人跟你搶這碗炸醬麵的。”
申婇璟的舅舅和舅母聯絡了金南俊,金南俊不過是進去經紀公司當個練習生就消瘦了許多,又瘦又高挑的身型讓金南俊看起來像一棵枯木,舅母有些心疼他瘦得有些乾巴巴的身型,和他約出來見面時給他買了中餐館的炸醬麵,金南俊大快朵頤得都顧不上形象,直接在兩位長輩面前狼吞虎嚥的。
“你過得好嗎?看起來越來越瘦了。” 舅舅看著那碗黑漆漆的炸醬麵旋風似的被一掃而空,再擡頭看著吃完炸醬麵後在擦嘴的金南俊。
“公司要求減肥。其實我是不能吃炸醬麵的。” 金南俊抿著嘴笑了笑,怎麽可以說當練習生很辛苦呢,那可是追夢必經的過程。
“交女朋友了?” 舅母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舅舅立即向舅母打了個眼色暗示她別亂説話。“對不起 ...... ”
“沒事,公司不讓談戀愛,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禁愛令。” 金南俊不想談戀愛了,不管是現在這個人生階段還是將會來到的出道日子,他都暫時不去想這些事了。“對了,舅舅、舅母,幫我把這紙皮箱收藏起來吧。”
金南俊那個時候把紙皮箱交給舅舅和舅母,是因爲他沒時間回老家一趟把這些東西給處理掉,他也沒有勇氣再去翻找紙皮箱的東西,繼續看著一堆不可能再重來的回憶躑躅不前。
舅舅和舅母就這樣把那紙皮箱留在小島屋子上,留在小島屋子上的地下室,永無天日,沒人知道它的存在。
“你 ...... 在看什麽?”
金南俊從樓梯間最高處往下望去,他瞧見申婇璟正在掩臉哭泣,他再瞧一眼她身邊的東西,是那紙皮箱,是那些他之前送給她的東西,是他和她曾有過的回憶,他認得,他都認得不曾忘記。
平靜的内心突然泛起漣漪,當他緩緩地踩著一步步的階級慢慢靠近申婇璟時,那不安的漣漪變成了浪濤,浪濤不斷拍打,最終掀起大浪,快要將渺小的他吞噬至消失。
他在這段回憶面前,總是渺小的。
因爲他在這段回憶、在她面前就是個罪不可恕的罪人。
“婇璟,我可以跟你解釋 ...... ” 金南俊的第一句話竟是如此無用的話,解釋,事過境遷,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如今的他能解釋些什麽,他能辯解些什麽?
他伸手想要觸碰她正顫抖的雙肩,她瞬間擡起哭得滿臉通紅的臉蛋兒,他對上她那雙蕩漾愁雲慘霧及慍怒的眼眸,十年前的罪惡感立即從心底油然而生,他把手懸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觸碰她。
“沒什麽好解釋的。” 申婇璟垂下臉蛋兒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她搬起紙皮箱忍著脚上的傷口緩慢地走上樓,金南俊跟在她身後瞧她一拐一拐吃力地前進,他想對她伸出援手卻沒有勇氣碰她。
秘密與謊言就是雪球,只會越滾越大,越想刻意隱瞞越會輕易被揭穿。
“你聽我說,我可以告訴你十年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每件事都不會隱瞞你。” 金南俊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他乞求她再看他一眼,他乞求她先讓自己解釋,不管是十年前的事還是現在爲什麽隱瞞的因由,他都可以説給她聽。
金南俊還是伸出手拉住了她,他捉住她手腕的力度就如他想要跟她解釋的那份堅定,用力地捏住她纖細的手肘,她被他握住的那一處微微發疼,她蹙起雙眉扭擰地表達自己正感到疼痛。
“放手!你覺得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申婇璟不管怎麽甩開金南俊的手就是甩不開,被他捉住的手肘那處傳來陣陣疼痛,他捉住她的力度如同要把她的手肘給捏碎。“騙子!你們全部都是大騙子!”
騙子。大騙子。
金南俊從來不覺得這句話在別人嘴中説出有多麽諷刺,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因爲對他說他是個大騙子的人,是他最喜歡的她,是他最愛的她。
“所以在我部落格上留言的Runch Randa是你?所以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已經知道我是誰?所以你覺得我是笨蛋,所以你覺得我很容易上當,所以你一直都在瞞著我 ...... ” 申婇璟已經語無倫次得不知道自己在説些什麽了,她只覺得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都太荒誕了,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總是疼愛她的舅舅和舅母,還有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金南俊。
舅舅和舅母,還有她愛的金南俊,都是隱瞞她的大騙子。
是她太笨、太傻了,還是她太輕易相信這些說愛她的人了,爲什麽她總是學不會看清這些說愛她的人,一次又一次任由他們在自己心上劃出傷口?
“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笨蛋,我也從來沒有覺得你很容易上當所以刻意隱瞞你 ...... 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肯相信我?” 金南俊從沒試過如此着急,着急得都快憋不住眼淚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無論說多少個他愛她,她都不會聽不進去。
活該,金南俊,這是你的代價,他這麽想。
“所以車禍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我躺在床上醒不來,你卻可以自由追夢,爲什麽?你知道我醒來之後都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嗎?憑什麽你在外面過你想要的生活,憑什麽我就這樣昏迷不醒 ...... ”
申婇璟回想起自己躺在床上忽然有了反應的那刻,她的身體就像是科幻電影中的那些橋段,一個完全失去知覺的活屍體赫然有了恢復反應及體力,半死不活的身體像是被充電一樣蘇醒,她的手指頭開始跳動,至她徹底睜開眼,從那刻起她像是住在黑暗世界太久了,這次終於迎來曙光。
不,她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曙光。
申婇璟醒來後根本就沒有想起金南俊,以前的事她都記得,偏偏就是自己昏迷前夕的事都忘得一乾二净,她問母親自己是怎麽昏迷的,母親只對她説是一場恐怖的車禍,她根本不曾想過車禍的發生是另有隱情的。
昏迷後醒來的她在韓國休養了好一陣子,母親就把她送到美國,就跟以前總是忽略她、嫌棄她存在的母親沒什麽分別,她醒來後也不見得母親會因經過這場車禍而變得珍惜她,母親在美國的波士頓給她買了一間公寓單位,每個月定期給她生活費、大學費用和一些瑣碎的補貼費用,讓她在那裡獨自生活兩年。
母親從未打電話問候她,一通電話、一封簡訊都沒有,她如被流放邊疆的孩子等著自生自滅,自個兒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
打從那時候她就知道了,父母是不要她的,這已是從小到大的不變定律,但也好,她有的是別人不會有的自由,但瘋狂的自由消失後,陪伴在她身邊的都是空虛與孤單。
她流逝的那些時間是無法以出車禍後留在自己身上毫髮的傷來平等計算的,時間飛速過隙,別人轉眼就是準備多待一年就能高考的高二生;但她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醒來後也花時間休養,她人生中的那段時間已經跟他人的生活脫軌了,就像被誰偷走了那些日子和時光,是永遠都無法被償還和被彌補的。
她討厭父母,討厭舅舅和舅母,也討厭眼前的金南俊。
“是我,所有的事都是因爲我。車禍是我導致的,害你昏迷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害你失去那些時間的人也是我,Runch Randa也是我,所有的事都是因爲我才變成這個樣子 ...... ” 金南俊霎時覺得自己體内的力氣都被抽光般無力,他朝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張開雙手將淚流滿面的申婇璟抱進自己的懷抱裡。“對不起 ...... 對不起 ...... ”
有些話是不是如果當初選擇不説,有些事情選擇不去兩者擇一,一切就不會變得如此複雜了?
金南俊這些年都是背負罪惡感過日子的,他始終都沒放下申婇璟,他始終不曾忘記她,他始終都會記得,自己現在所擁有的生活與完成的夢想,佔大部分都是用申婇璟的血汗淚換回來的。
他像個孩子一樣把下巴抵在申婇璟的腦袋瓜兒上,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他不想哭泣但他控制不了,他不該是哭泣的那個人卻還是哭了,猶如努力捉住最後一根稻草般,如同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一樣花盡全身力氣把她抱緊,他害怕她會離開,他害怕她不再愛他。
“你不是説過要當我的第五個季節嗎?你留下來當我的第五個季節,好嗎?” 面對申婇璟,金南俊根本不知何謂自尊心,他現在只想要她留下。
申婇璟不發一語地流淚,淚水簌簌而下,她第一次嘗到淚水是帶有苦澀味的,不是鹹的。
所有事情都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她好不容易明白何謂真正的愛,她好不容易願意抛下過去的陰影和金南俊溫存纏綿,她好不容易 ...... 所有的事都好不容易,卻又爲什麽這麽輕易地瓦解破碎?
老天爺從不曾同情她,這次也沒有例外,送她糖果後再扇了她一個巴掌,給她一夜間嘗遍愛的滋味,再嘗遍從天堂墜入真相地獄的殘酷。
她愛的人可以不喜歡她,甚至可以憎恨她,但她就是無法接受自己愛的人隱瞞自己,無法接受自己所愛的人是把匕首插在她心上再狠狠往她内心深處錐去的人。
“我們分手吧。感情的開始由我説了算,結束也應該由我説了算。十年前的你,就算你不打算分手,但在夢想前,最後被犧牲的也只會是我們的戀情。是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或許我在你心目中從來都沒那麽重要,我不應該這麽自私,阻礙你的夢想 ...... 真慶幸十年前的我們都解脫了。我們這次也該痛快解脫。”
申婇璟將雙手攥成空拳狠狠地往金南俊結實的胸膛上捶去,她使盡全力掙脫金南俊的擁抱,她收起眼淚不想再讓金南俊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以僅剩的力氣推開金南俊和他拉開一段距離。
金南俊在她佈滿淚光的眼眸上是模糊的,那被淚水模糊的身影,以後也該在她腦海中徹底模糊了。
“以後不會有第五個季節了。第五個季節是不存在的。”
申婇璟重新抱起被金南俊扔在地板上的紙皮箱,她因脚上的傷未完全康復而行動緩慢,她抱起那個紙皮箱回到房子的二樓準備收拾東西聯絡河民過來把她接走,獨留金南俊一個人在客廳正中央。
分手。第五個季節是不存在的。
他還有好多話想説出口,他還有好多話想要解釋,但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麽辯解,這十年間的誤會都不可能在一瞬間解開。
金南俊恍惚地站在客廳裡,他的懷中依舊有她殘留的溫度,客廳空間内回蕩的都是她對他撂下的那些話,他眶滿淚水的雙眼失去聚焦,渙散失神。
十年前,他失去了她;十年後的今天,他依舊失去了她。
這一次,金南俊是真正地失去了申婇璟。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金南俊擱置在房間的手機不斷震動發出提示音,手機傳來的提示音像是奪命追魂般接二連三地作響,就算不看光聽這些提示音也能感覺到那些訊息大量湧入手機的焦急感。
“南俊歐巴!快接電話!南俊歐巴!快接電話!”
第一則短訊顯示在手機螢幕上。
“你再不回我電話,我就去濟州島找你,我知道你躲在濟州島的某個山莊民宿呢。”
第二則短訊顯示在手機螢幕上。
“叮咚!”
第三則短訊顯示在手機螢幕上。
那是一張金南俊在民宿草地上獨自一人蕩鞦韆的照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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